二十四年前,辛未年深秋,杜地吉一个人来到了终南山之巅的乾天塔下拜见乾天派长老。
两人正在以射覆切磋。
长老说道:“先生,这回你能猜对吗?”
杜地吉看了下四周,看到有十名乾天派弟子走过,但他们只有七个人身上带着兵器,于是他立刻在掌中起了一个奇门遁甲局。
随后,杜地吉边看着手掌边侃侃而道:“值使生门在九宫,临八神腾蛇,九星天蓬,天干为乙加戊。腾蛇是卷曲之物,在离宫与文书画卷有关,乙为绿树,戊为黄土,是一幅山水画。天蓬星为蓬松之物,生门属土,为离宫所生,画中以繁茂的树林为主。”
长老暗自一笑,遂把石桌上的铜盂揭开,里面的确藏着一幅画卷,打开一看果不其然。
长老又说道:“先生之才令本门钦佩,三次射覆都被先生猜对,不过本门好奇,先生是怎么起卦的?
“方才晚辈看到附近有贵派弟子十人,十为酉,但他们身上仅有七把剑,七为午。现在是辛未年,己亥月,下一个酉日午时是乙酉日壬午时,于是晚辈就以此时间起卦。”
“先生的记性和推算如此精准快速,本门实在佩服。既然你挑战成功,本门也遵守承诺教你奇门法术——移形换影!”
“地吉在此多谢长老教导!”
半月后,杜地吉已经学会了奇门法术“移形换影”,便向长老告辞。
长老说:“地吉,你既然学过我传授给你的奇门法术,为什么又不愿意加入乾天派做我的弟子呢?”
“能得到长老的奇门法术真传,地吉感激不尽,不过我并不想踏入江湖的纷争,此次前来也不过是为了到煦陵取回先人的骸骨,以祭他们的在天之灵。”杜地吉说。
“以你的天赋造诣,真的可惜啊!”长老说。
“长老对晚辈的赏识,令晚辈受宠若惊。地吉在此告辞!”
然而,不知何故,杜地吉并没有如愿地取回先人的骸骨,于是他就先回宁德县老家修炼法术,然后再作打算。
即将临盆的妻子林月娥见他回来了就问道:“相公,既然你要修炼奇门法术,为什么不加入乾天派?”
“娘子,一旦踏入了江湖,人可能就出不来了。况且,我们的孩子即将出生,我又怎么舍得你们两母子,自己一个人跑去终南山?”
林月娥满足地微笑,依偎在他身旁。
杜地吉手中拿着一颗比拳头要小的夜明珠,其晶莹剔透,且发出明亮的白光,如同夜里的月光。
他说道:“其实……我更担心的是,乾天派弟子会打我们家的主意,这颗‘沧海月明珠’是杜家的传家宝,一定要好好收藏!”
一个半月后的一天,杜地吉突然跑回家里对抱着婴儿的妻子说道:“娘子,我们快走!”
“相公,我们要去哪?你……怎么了?”
杜地吉捂着胸口说道:“我中了奇门法术……我们快带着女儿去榕城府躲起来,永远都不要让别人知道我们是奇门世家!”
“相公,榕城府是大城市,怎么躲得了?”
“小隐隐于野,大隐隐于市,再不走坏人就要找上门了!”
几天后,身中奇门法术的杜地吉突然间七孔流血……
“啊!”林月娥猛然从梦中惊醒,二十四年前的噩梦总是萦绕在心头,她起床后便战战兢兢地走到灵牌前,上了三炷香,并默念道:“地吉,你一定要保佑我们的女儿早日找个好女婿。”
然后,她走到女儿房间外喊道:“文曲,快起床了!”
“唔……我再睡一会……”
“你昨晚不是说,今天一早就帮我忙的吗?”
“知道了……等下我就来……”
“哎……”
天还没亮,林月娥就一个人到店铺里做早点,虽然店铺不大,但应有尽有——肉包、叉烧包、煎饺、煎饼、豆浆等,还有远近驰名的绿豆糕。
晨光初现,路上变得车水马龙,络绎不绝的人群挨个光顾林月娥的店铺。每天这个时候她总是忙个不停,唯有过了辰时她才有歇息的机会。二十多年来,她几乎每天都是这样过。
林月娥靠着丈夫生前的积蓄才在榕城府买下了一套房子,家里虽然不算大,但仍然有前后院子。
她的女儿杜文曲才刚起床,梳洗了一番后,便慢条斯理地走出大门。
她上身穿着莹白色交领单襦,外穿一件天蓝色绣白兰花襟纹半臂,下身穿着藕荷色长裙,腰间系着蓝灰色长布带,脚穿一双白色绣花鞋。头上梳着齐刘海双平髻,衬托着她那一张圆圆的脸。
当林月娥看到她慢悠悠地走来时,立刻板着脸,说道:“你都不看一下什么时辰,如果要等你来开饭,我们早就饿死了!”
“娘,对不起,我明天一定早起。”杜文曲说。
“你什么时候早起过?与其天天待在家里睡懒觉,还不如快点嫁人,免得我操心!”
“又来了……中午我做饭就是了!”
“中午不用你做饭了。你还记得张夫人吗?”
“哪个张夫人?”
“就是上次来我们店铺的张夫人,她儿子比你大两岁,与你刚好相配。今天张夫人又来过我们店铺,她很喜欢你,想约你去一品香茶楼和他儿子见见面,聊一聊。”
“你们……不会又帮我作主了吧?”杜文曲一脸无奈。
“你放心,就只有你们俩见面,我们大人就不方便去了,是今天中午,在二楼,你要早点过去。他儿子叫张卢生,记住了吗?”
“我不去行吗?”
“不能不去!你这副样子无精打采的,怎么见人?你最好打扮一下,给别人一个好印象。”
“我为什么要讨好人家?”
“你快二十四岁了,邻居家吴大娘的女儿十八岁就生娃了,你看你……娘说的话你都当耳边风,女孩子不经老,等到你人老珠黄没人要的时候,你后悔也来不及!”
“哎……”杜文曲自个儿唉声叹气。
“张公子他爹是府里的知事,虽然不是什么大官,但在城中也是有头有面的。”林月娥说,“哎,上次给你介绍的刘公子,本来他对你的印象挺好的,他赞你斯文恬静,又聪慧能干,他娘也来找过我几次了,但你就老是不向人家表态,搞得我都不好意思再见他们家了。这次你就别为难我了!”
“是你为难我……”杜文曲说。
“你真的以为你是大家闺秀出身?你又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,又不是什么才女,有门当户对的就不错了!”
“娘,不要说那么伤人的话……”杜文曲一边说一边玩弄着左手腕上的手饰,那是一条串着一对鸳鸯玉石的手链,该对玉石一蓝一绿,分别雕着童男童女,十分精致。
林月娥看她摆弄着手链便说:“人都不在了,你还想着过去干嘛?”
“我没想过去!”杜文曲突然怒道。
“一提起子良你就这样,都多少年了,你对得起你爹的在天之灵吗?呜呜……”说着说着林月娥便哭了起来。
“娘,你别哭了,我去见他就是了!”
到了中午,杜文曲独自一人去到一品香茶楼应约。
她刚走不久,官府里的人便来到林月娥的店铺,要求订做二十打寿包,为明天的程知府大老爷六十大寿庆生。一听到二十打那么多,林月娥就赶忙精心细作,免得误了大事。
而杜文曲一来到茶楼的二楼,便左看右看,却不知对方是谁。
此时,一位衣冠楚楚、风度翩翩的公子走到她面前,问道:“请问您是林夫人的女儿杜姑娘吗?”
杜文曲看他眉清目秀,心中不免紧张起来,便腼腆说道:“我就是……”
“呵……您好,杜姑娘,我姓张,叫卢生,请到那边坐!”
随后,杜文曲拘谨地跟着他坐到靠近外廊的桌上。
杜文曲坐下后,双手一直垂放在大腿上,低着头不敢直视张卢生。
张卢生看她如此怕生,便主动倒茶缓解尴尬的气氛,然后侃侃谈到自己父亲在府里当知事的各种事情。
但杜文曲仅是微微一笑,却不吭一声。
然后,张卢生又问她的兴趣爱好,她便说自己喜欢看画。
“杜姑娘喜欢什么类型的画?或者……你喜欢哪一位大家的作品呢?”张卢生问。
“喜欢什么作品不重要,重要的是可以从画中看出人生。”杜文曲说。
张卢生听后深感震撼,不禁嗫嚅道:“杜姑娘……你……的境界……实在太高了……我不得不佩服!”
“其实这个并不难,一幅画有八个方位,每个方位对应着九宫八卦,一幅画里面会隐藏着很多自己的信息,或者是别人的信息。”杜文曲说。
张卢生突然间哑口无言,发呆了很久才说道:“杜姑娘,你的见识实在太渊博,我真的自悔不如……”
张卢生对她的爱慕油然而生。
然后,两人一边吃饭一边继续闲聊。
张卢生偶然发现了她手链上的鸳鸯玉石,心里十分介意,便问道:“杜姑娘,你手上的玉石是谁送你的?”
杜文曲看了看自己的手链,然后平静地说:“是一位故人送我的。”
“是……你的闺蜜?还是……”
杜文曲闭了闭眼,便低下头沉默不语,继续吃饭。
张卢生顿时变了脸色,吃饭时也心不在焉。
吃完饭后,张卢生又问道:“杜姑娘,午饭后有其它地方想去的吗,要不去集市里赶集和买买?”
杜文曲听后满心欢喜,遂点头道:“嗯,但不是买买,是买,买,买。”
张卢生一听便乐开了花。
随后,两人在集市里闲逛。随着两人的热络,杜文曲的话开始多了起来,也开始有说有笑。
张卢生不禁慢慢靠近她,他的手总是有意无意地轻碰她的手背,但杜文曲却敏感得发痒,立刻把手收起来轻轻揉着。
张卢生又注意到她手上的鸳鸯玉石,然后试探问道:“杜姑娘,你应该见过我娘的吧?”
杜文曲点了点头。
“我娘说过,找媳妇就要找心善贤惠、冰清玉洁的姑娘做媳妇。杜姑娘,你也一定是黄花闺女吧!”
杜文曲听后脸上仿若乌云压顶,沉静了很久才借故说道:“张公子,我要回去帮我娘打理店铺,失陪了。”
然后,杜文曲一走了之。
张卢生看着她离去的背影,既百般无奈,又心有不甘。
见杜文曲回到店铺,正在忙着做寿包的林月娥就随口问道:“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?去见张公子了吗?”
“见了。”
“怎么样?”
杜文曲默不作声。
“你觉得他怎样?”林月娥又问。
杜文曲无奈说道:“娘,那些公子们其实都一个样。”
林月娥不解地看着她,说:“文曲,你究竟是怎么想的?”
杜文曲看她忙着,就转开话题说:“娘,你在忙什么?我来帮你吧!”
“不用你了,你慢手慢脚的,你还不如帮我买菜,做好今晚的饭。”
“行吧,我现在就去。”杜文曲赶紧离开。
到了晚上,睡觉前杜文曲总爱摸一下放在床头的那一颗“沧海月明珠”,但不知为何,当天夜里她心里总是忐忑不安。
第二天下午,杜文曲又去了集市闲逛,回来后竟发现店铺被贴上了官府的封条,且店里空无一人。感觉不妙的她立刻赶回家,却发现母亲也并不在家。
在她彷徨之际,邻居家的吴大娘突然找上门来,匆匆叫喊:“哎呀,文曲,你娘被官府的人抓走了!”
“什么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