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宣布月华法会开始之后,司天监之主与清虚住持便退下了场,取代他们主持月华法会的是一个宫装女子,修为不高,大概四境的样子,应该是那明月楼内的专职司仪之人,每年明月楼大大小小的仪式皆由其负责,在长安城里也算是个熟面孔,其姓谢,来自江南,便称一句谢姑苏。
谢姑苏皮肤很白,应该是江南的水养出来的,宫装开得正好,隐约间可以看到小半截白皙的大腿,胸前将露却未露,有一种成熟韵味。因为是江南女子的出身,所以谢姑苏又有江南女子所特有的温婉,可以说,谢姑苏的美对天下任何男子都是绝杀,多有长安的烟花客登门拜访,只是都被谢姑苏就拒之门外。
至于那些以实力相要挟者,其大多会成为运河内的一具无名尸体,谢姑苏身后是明月楼,而明月楼内,有着这天下最为强大的一批术士。
且坊间有闻,这谢姑苏在等一个不归人,这长安人好奇是怎么样的男子让谢姑苏如此上心,甚至还曾想在烟雨楼内发布悬赏,只为知道这男子是谁,只是一向拿钱办事的烟雨楼,拒绝了这笔交易,似乎那男子的身份,就烟雨楼而言亦是禁忌。
谢姑苏自明月楼上走下,盈盈一拜,十分得体:“我宣布,月华法会开始。”
“祭月。”随着谢姑苏自明月楼下回身,朝着幽荧再拜。
一个木制祭台自明月楼内被架了出来,为表尊敬,其下的力士将祭台举过了头顶,汉子膀大腰圆,皆披明光铠甲,一身正气,若那贴在门前的门神。
按祭礼,下设五牲,分别是牛、羊、豕、犬、鸡,瓜果若干,香烛若干。
谢姑苏素手执酒盏,向八方执礼,如同通告天地八方,红纸为符,燃尽落入手中盏,酒杯微倾,在空中划下一个“一”字,洒酒祭明月。
“愿明月照我长安不夜,佑我大唐年年复岁岁。”谢姑苏深深一拜,明月楼下众人亦齐齐一拜。
祭月之礼完成,接下来便是唤月,唤那幽荧之魂复苏。
“唤月。”随着谢姑苏的声音落下。
便有一队乐师出现再明月楼头,喜庆装扮,手中古筝,琵琶,玉笛。古乐声声起,回响在天地之间。此乐叫不出名字,却声调苍茫,不像是大唐之乐,甚至有些大漠的风味,大漠孤烟,黄沙万里,天地间唯有一月。
此大漠不是西北大漠,而是幽荧诞生之地。
随着鼓乐声起,一股意志缓缓自幽荧上醒来,幽荧如同神明之眼,默默注视着整座长安。
那意志自明月楼起,整座长安一瞬而过,如同一个护佑了长安千百年的老人,打了个盹,醒来后想看看自己所庇护的这座城市。
只是这意志朦胧,比不得天地宽。
幽荧与烛照一般,是这天地间诞生的灵物,就是比上仙器,亦不遑多让,这意味着,这座天下不腐朽,那幽荧永存。这世间已经没有了仙人,但他们曾经用过的兵器却留了下来,仙器如仙人一般不朽。
于幽荧而言,只是眨眼一春秋又过,又是到了降下赐福的时刻了。
“请明月赐福。”谢姑苏道。一股磅礴之力自幽荧而起,其范围是整座明月楼,淡淡月光将所有恋人笼罩在内。
众人翘首以盼,希望自己能被那道赐福月华所选中。一缕月华自幽荧之上出现,自众人头顶慢慢掠过。
随后,在陈青山与阿喃头顶停了下来,陈青山并未使用烛照,这月华只是自然而然,如同它本该如此,就应当落在这,月华披肩者,一生一世。
所有目光皆落在了陈青山与阿喃身上,这目光不一而同,有祝福赞美,亦有羡慕嫉妒,陈青山与阿喃二人携手,坦然面之。
“会是怎么样的赐福呢?不错的姻缘呐”谢姑苏语气平静,站于祭台之下,脖颈之上的项链在月光的映照下,有着耀眼的芒。
月华法会上,这月华赐福亦有等阶,共有三等,一等为月华披肩,二等幽荧会赠送一样礼物于这对恋人,第三等也是最高等,此时幽荧的礼物是一缕由幽荧本源凝聚而成的情丝,这缕情丝被名为婵娟丝,因为但愿人长久,千里共婵娟。
婵娟丝系于手腕,这意味着二人无论在哪,都可以互相感知到对方的存在,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。
“快看,月华的颜色变了。”有人惊呼,月华披肩已经是上上等姻缘,若幽荧送出礼物,便更加非凡了,至于一缕婵娟丝,只是那司天监之主提到过,这世人从未见过。
距离上次幽荧送出礼物,是在十二年前,那时的男子在人群之南,女子在人群以北,中间隔着万人,幽荧的月华赐福却降到了二人的肩膀上,并送出了礼物,而最关键的是,这男子与女子,并不认识。
但幽荧却承认了他们的姻缘。
月华覆于陈青山与阿喃的肩膀,随后慢慢化为青色,有人抬头望,想要看看幽荧会凝聚出怎么样的礼物,只是等了许久,未见礼物半分。
只因那道披肩的月华由青转为了银色,前所未见的银色,谢姑苏面色终究是变了,这是最高等阶的姻缘。
月华由白转青,然后化为银色,银色月华成为银丝,主动系于二人手腕,从此永结同心,陈青山靠此婵娟丝,可随时感知阿喃的情况,并与其交流,如同心语,即使二人远隔千万里。
阿喃亦感知到了变化,二人相视一笑,月光中情丝永结,若神仙眷侣。
谢姑苏看着那场中二人,摸了摸脖颈上的项链,苦笑:“若有婵娟丝,我又怎么躲得了我。”
最后,深深一叹。
明月楼中,司天监之主与清虚住持对坐饮茶,说是饮茶,实则楼外的一切都在二人的掌控之内。
“又是那小子,幽荧可是下了血本了,真舍得啊,不知道是不是烛照的关系?”司天监之主说道,随后摸着胡子思考着。
司天监之主的想法是正确的,自幽荧落下的那一刻,烛照便要动了,只是司天监之主不知陈青山除了烛照外,还有一柄无涯仙剑天地宽,而天地宽将烛照压制得死死的,烛照根本没有发挥的机会。
“哦?您是说那位施主身上有那至宝烛照?”清虚住持闻言,向司天监之主问道。
司天监之主点点头:“自然。”
“如此说来,那施主我还在大悲寺见过,与我大悲寺的第三位佛子还是好友。”清虚住持答之。
司天监之主略微惊讶,在听到大悲寺有了第三位佛子后,便明白那慧光菩萨已经有了继承人。
二人继续饮茶,不再关注那楼外之事,男女感情,于二人而言,有些小了,刚刚亦是略微关注一下而已。
无论是幽荧降下什么赐福,降不降赐福,他们都是不太在意的。而何为他们所在意的大,自然是天下苍生,百姓黎民。
陈青山与阿喃牵着手,对着天上的幽荧真诚一拜,幽荧亦对二人释放出善意。
赐福之礼完成后,便是迎岁,于子时,点燃烟火,辞旧迎新。迎岁后是诵经,由大悲寺的大德们主持。
陈青山与阿喃和周围的人一起,默默等待子时的到来。
接近子时,长安城内多了些锣鼓声,不只是明月楼下,就是长安的其他地方,亦有人迎岁,现在大抵是长安一年当中最热闹的时候了。
“辞旧。”谢姑苏于台上高呼,明月楼顶的乐师们吹起喜庆的曲子。
“跻彼公堂,称彼兕觥,万寿无疆。”
“跻彼公堂,称彼兕觥,万寿无疆。”
一遍又一遍,于长安城上空回响。
在热烈的气氛中,就是谢姑苏心中的愁意,也少了些,其登上明月楼,呈现出拥天之势:“迎新!”
绚烂烟火升空,自明月楼,亦自长安大街小巷。
烟火漫天,长安城的天空变为了绚烂之色,爆竹声,锣鼓声,喜悦声,声声入耳,亦声声不绝,长安城迎来了新年。
只是烟火再绚丽,亦有照不亮的地方,玄黑之云自长安城之上忽起,空明坊内,钱叔楼外的黑色咒印悄然融化,一只黑猪冲天而起,一声猪嚎压过了长安城内的所有声音。
一张残缺不全的大脸出现在长安城上空出现,遮盖半座长安城,其吞云吐雾,吹出气息,接触其气息者,瞬间化为血水。
圣衍书院,枫山之上的那座大坟,其中的存在,陡然睁眼,一拳破开坟墓,腐败之息散开,降临圣衍书院。
见如此异变,一位位长安大修升空,惊疑不定地看向苍穹。
“皇叔,随我去云梦!”圣皇之声自长安城上空响起,对这长安城内的异变如同未见。
圣皇出现时,已经站在了幽荧之上。
正在饮茶的司天监之主甚至来不及说话,身子一闪便消失在了明月楼内,轰隆之声响起,那是幽荧借长安城的阵法在传送,目标是云梦泽。
新年之交,这天下的所有人都沉浸在天下太平的喜悦当中,大唐的都城长安却迎来了前所唯有的震荡。
而那大唐之皇,长安之主却在这一刻选择赶往云梦泽,如同这长安的惊天之变,在与云梦泽之事比起来,甚至都不值一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