理清楚缘由,花语不气反笑:“嬷嬷,我的名声是彻底不好了是吗?我什么都没做,人家竟上赶着撇清关系?”
常嬷嬷抿嘴不语,但斗大的泪珠已无声应证。
流苏年纪小,还不懂人言可畏的道理,见花语和嬷嬷都一副霜打茄子般萎靡,跳出来嚷嚷:“姑娘是最好的姑娘,他们不懂是他们眼瞎心盲!他们是谁?根本不知道姑娘的辛苦,也不知道咱们花家撑到现在有多不容易,管他们做什么?这礼物咱就收下!送上门的钱不要,那不是傻子吗?”
明亮又带点聒噪的声音奇迹般挥散了花语心头的阴霾。
“是这个理。”花语摸摸流苏的脑袋,心里想的却是:安国公府摆明了瞧不起花家这商户,来“赔礼”也是真的怕花语上门要世子负责,若花语“不识好歹”“自命清高”地不收赔礼,反而是在打安国公府的脸,那到时候所有人都不好看,指不定花家还会被安国公府记恨。
所以,安国公府才这般大阵仗的来,大阵仗的走。
左右走个过场,花语在不在都无所谓,只要人尽皆知了,这赔礼,花语不收也得收!
好谋算啊!
可是,他们不知道,花语压根没想和池靖元那纨绔有什么关系,安国公府这般作为,仅仅就是将花家的脸面踩入尘埃。
只是,有一点花语不明白,这落水之事已经过去数日有余,怎的现在安国公府的人上门来了?
难道……
花语骤然想起今日袁氏所说,醍醐灌顶!
花语上门求摄政王的事,除了自己、嬷嬷、许玥君、摄政王和长公主,再没有人知道,上次长公主也是乔装而来,那城中的流言是怎么传出去的?
许玥君?不可能,这几日的相处,花语已然把许玥君当成密友,以后还会有生意上的合作,许玥君完全没必要这样抹黑花语。
摄政王更不可能,一堂堂王爷,一人之下万人之上,没必要和她一小小商女过不去,当日她是唐突了,但他打也打了,罚也罚了,没道理再对花语做什么。
答案很明显了,和花语有矛盾,又能轻易传出谣言的,可不就是长公主赵安玉么。
想起那天花语拒绝赵安玉的“一年驯夫”,恐怕梁子就这么结下来了。
入夜,花语沐浴过后斜躺在榻上,乌黑的秀发瀑布般披在后背,流苏仔仔细细地擦拭着,这么顺滑乌亮的头发,养得这么好,都是她流苏的功劳!
而花语散漫得翻着几张薄纸,都是先前被她拒掉的店铺,但现在袁氏那铺子是指望不上了,其他的也看了许多,真的没看得上眼的,手里这三张,对于花语来说,都大差不差。
来来回回翻着,花语气馁叹息:“找个铺子可真难。”
常嬷嬷端着一碗姜汤走进来:“可不是,汴京遍地富贵,做生意讲究人脉关系,讲究名声……”
最后两个字说出口时,常嬷嬷心虚地与花语对视了一眼。
“嬷嬷,我没受凉。”瞧着常嬷嬷“强势”递到自己嘴边的姜汤,花语既无奈又暖心,僵持不过只能一口闷下。
这一晚,花语睡得极不安稳,梦境里一会儿开店一会儿婚礼,一会儿又变成几年前花语和花询站在城门口迎接父亲的衣冠冢,一会儿一脚踩空落入湖底……
不知道是真的受凉还是近几日的奔波疲惫所致,花语自睁眼那一刻开始便觉头疼脑裂,浑身虚汗不止,无力得很。
“左右哪几个铺子姑娘都不满意,不如好好歇一阵子。”流苏规劝道。
自知道花语落水,而那日正巧是她告假回家才没有跟着,流苏愧疚难安,今日晨起花语又一副蔫蔫的样子,流苏立马就请了郎中来看诊,然后寸步不离地守在花语身边。
被一双灼灼的双眼盯了半天,花语如芒在背,无奈地拉着流苏的小胖手示意她坐在床边:“我知道你和嬷嬷都不同意我的做法,开店经商、出去抛头露面、用婚书易物、上门求摄政王,但是咱们要清楚,这一切的根源在哪里。”
流苏抿着嘴,答案不言而喻。
“对,是上面,是皇家,是我们平民百姓可望而不可及的,更加是惹不起的,就像我爹,就像隔壁张大妈的儿子。”
“姑娘不用说了,你的决定我和嬷嬷都支持。”
花语轻轻摇头:“别以为我看不出来,这几日我见天的出去跑,你们早就有意见了,尤其是嬷嬷,我看到她白头发又多了……”
话音未落,常嬷嬷“砰”地推门而入,直奔花语的梳妆台,对着铜镜左看右看:“哪里哪里?流苏,快给我把白头发拔了!”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花语偷笑出声:“嬷嬷,我逗你呢!”
“姑娘!”常嬷嬷委屈十足,流苏这个迷瞪反应过来后笑弯了眼。
“你们俩和询哥儿就是我最大的依靠,以后我主外,嬷嬷主内,可好?”略带严肃的语气中透着点粘人的撒娇气,让年过半百的常嬷嬷软了心,但依旧惆怅地红了眼。
自己家这么好的姑娘,怎么就没有一个知心人疼她?嬷嬷心里苦啊。
-
文家大门口。
昨天深夜,文桥颓颓地从外面归来,冷眼瞧着大门两侧的红灯笼,那是为了庆祝他高中挂的,但此时的他,好似被抽走了生气,整个人透着一股凄凉。
白日里小厮来报,花语在街上被人刁难,文桥不管不顾地冲出去,但还是晚了一步,他不知道花语有没有被人欺负,也不敢再登花宅的大门。
每当想起当日元封帝将他从长公主府捞出来,在宫里说的那番话,文桥便如坠冰窖,冷得彻骨。元封帝的意思很简单,取消与花家的婚约,方能保全文家和花家。
文桥据理力争,满是红血丝的双眼更是急得通红,但元封帝平静地和他讲了一个故事……
震惊得无法言说的文桥行尸走肉般被放了出来,原本还想好好理理思绪,但是他知道花语主意大,怕她做傻事,出宫后连家都没回就去了花宅……
婚约没了,支撑他苦读五年的弦彻底断了。
这几日的流言他不是不知道,也能猜出来是谁的手笔,文桥做不到对花语完全视而不见,这才差人跟着花语,一有事就回来禀告。
他以为这来得及,花语能来得及等他过去,等他在众人面前澄清事实!但此时的他,有种感觉,他已经追不上花语了。
她,比他想象的更聪明,更坚强。
“公子……”小厮默默陪了一路,但看着文桥坐在家门口却不进,浑身透着一股死气,便不由自主地唤了一声。
文桥身子跟着颤了一下,弱弱的声音传来:“我是不是没机会了?”
“什么?”声音太小,小厮没听清。
“呵,瞧我说的什么傻话,怎么可能还有机会。”文桥自嘲不已,“我现在可以做什么?我必须要做点什么!”
春日夜凉,文桥就那么痴坐了一夜,第二日太阳刚起,便拖着病体再度离开文家。
-
花宅。
睡了一上午,花语总算恢复了些许精神。
“姑娘,昨日安国公送来的礼清点好了,折算下一共是三百两。”常嬷嬷捧着账册来跟花语汇报。
花语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,无奈一笑:“竟这么多。”
“嬷嬷,按照我说的,给安国公府回礼去。”花语知道这礼是退不回去的,但要她咽下这口气?不可能。
只是对方毕竟是安国公,常嬷嬷略有些犹豫。
“不怕,就按照我说的去说,他们不会为难我,也能知道我并无攀附之意。”花语有信心,安国公府不会拒绝。
傍晚,常嬷嬷还未回来,隔壁的张大妈火急火燎地上门寻花语。
“小鱼儿小鱼儿,快出来!”张大妈急的满头汗都顾不上擦一下。
花语还躺在床上,张大妈熟门熟路地快步进来,扑到花语床边:“小鱼儿啊,那没良心的文桥定亲了!”
“什么?定亲?和谁啊?长公主吗?”流苏的声调炮仗般起飞。
“不,不是,是那什么太傅家的姑娘,姓孙的,听说啊,当初官家就想给状元郎指这门亲事,那文桥不是给拒了吗?谁知那孙太傅还很欣赏他,这次小鱼儿和他的婚约一取消,人家孙家今天去求了赐婚呢!现在外面都传遍了,还说……”
张大妈平时寡言少语,这一下子说了这许多话,口干舌燥地把花语床边放着的茶水吃了个干净。
“还说什么?”张大妈喝水的功夫,把流苏急的声音都变尖了。
“还说,小鱼儿没那个命,那文桥和孙家姑娘,才是天赐良缘……”张大妈喘着粗气说完。
花语的脑子嗡嗡的,虽然与文桥已经没了干系,但骤然听到这消息,花语的大脑瞬间停滞,一片空白。
许久,花语堪堪找回自己的声音,苦笑:“外面没说的这么好听吧?”
经昨日的事,花语自知名声受损,外面那些长舌妇,怎么可能只说的这般轻飘飘的。
“……”张大妈欲言又止地样子,证实了花语的猜想。
这样也很好,至少文家上下,真的可以扶摇直上了,而花语,只是文桥辉煌仕途的过客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