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员外是钱塘城有名的戏痴,他不爱金钱不爱美人,唯独对戏曲十分钟爱,连带着对曾经名动汴京的柳胭眉报以仰慕之情。
听闻前阵子柳氏姐妹回归故里,柳胭眉身无长物便想在本地的戏楼里寻个差事,好歹能糊口,不成想被那章员外认了出来,然后便是洒钱般的疯狂追求。
章员外曾有一位名门妻子,但身体孱弱早早病逝,他无意续弦,便以正妻之位求娶柳胭眉。但柳胭眉当时还怀着那恶人班主的孩子,怎可祸害了身家清白的章员外?于是便向他举荐了自己的妹妹,柳胭脂。
这原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,柳胭眉不想柳胭脂如她一般身染俗尘,盼着她能嫁人生子,过安安稳稳的正经日子。章员外仪表堂堂,家财万贯,若柳胭脂能嫁与他,那后半生的日子必能红红火火,她这个做姐姐的便安心了。
可惜章员外对戏痴,对人更痴,即便柳胭眉身怀六甲,他也要不顾世俗迎娶她!这件事当时还小小的轰动了一把,女人们都羡慕柳胭眉,男人们都嘲笑章员外。
为堵住世人的悠悠众口,章员外猴急的直接将婚事定在两日后,要用行动证明自己对胭眉的爱!据说柳胭眉感动非常,应了。可是后来不知怎的,柳胭眉竟在成婚前夜服了毒,连带着孩子一同赴了黄泉路。
然后便是戏剧性的,柳胭脂压下姐姐的死讯,以身代嫁,与章员外拜了天地。
可纸怎能包住火?章员外震怒,于新婚夜抛下新娘,穿着婚服在柳胭眉尸身前举刀自尽!
这一系列事情,从开始到结局,仅短短半月时间,柳胭眉一尸两命,章员外痴情赴死,独留下柳胭脂不被世人所容。
看得明白的人都能猜到,恐怕就是这柳胭脂嫉妒姐姐,又想嫁进富户做当家主母,一时迷了心窍毒死姐姐而代之。可她低估了章员外对姐姐的爱,最终黄粱梦醒,一无所有。
之所以还能容她在送葬队伍中,乃是章家人感念章员外的痴心一片,将他与柳胭眉一同出丨殡,同葬章家陵园。那么身为柳胭眉的亲生妹妹,柳胭脂怎么也得相送一场,毕竟他们并无证据证明,柳胭眉的死是柳胭脂所为。
但到底惹了众怒,柳胭脂身份又尴尬,大家都在说等葬礼结束,章家人会直接休书一封将她赶出钱塘城。
听了一场比戏曲本子还精彩的故事,花语久久伫立在原地,看着送葬队伍消失在视野中。
“当初只觉得这胭脂心思不纯,现在才知道一个人狠起来,是连亲生姐姐都能谋害的,真是蛇蝎心肠!”簪星气愤不已,在花语耳边骂骂咧咧了许久。
到最后,花语无奈地揉着耳朵:“你怎的这般生气?”
“没什么,就是觉得她这样的人,下地狱都便宜了她!”簪星掩去眼底的落寞,她心底真实的想法其实是:若她有个姐姐,必定是给万两黄金都不换的!胭脂那人良心狗肺,身在福中不知福,自作孽而不可活!
胭脂这一插曲并未影响花语回城后的动作。
接下来的几天,花语频繁出入醉仙楼,想从细节之处查到不对劲的地方。而簪星则负责外出收集情报,大到醉仙楼掌柜的,小到后厨房一个烧火丫头的经历,都将他们的背景查了个底儿掉!
即使如此,她俩依旧一无所获。
醉仙楼太正常了!正常到不正常!
按照现在得到的资料,醉仙楼一年的进账最起码一万余两,纯利润怎么着也有两三千,那递给二娘的账本居然会是负利润。
真是奇了个大怪!
不过这也很明显了,这必定是内部的人篡改账目,掩人耳目将钱入了自己的口袋。于是她俩又花了几天时间,将酒楼里稍有资产的人再次复查了一遍,最终将目标暂时锁定在掌柜的钱大富和厨房管事吴氏这一夫妻身上,以及负责采买的钱良,也就是钱大富的侄子。
钱大富已年逾四十,家中产业颇多,和许家旗鼓相当,因着世代都未出读书人,而那吴氏出身书香门第,曾读过许多诗文,只是家道中落差点流落风尘,钱大富机缘巧合下将她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,之后便得她以身相许,娶为继室正妻。
吴氏别无选择,曾经读书人的傲骨在家中变天后折了腰,下嫁商户已然是她最好的出路,至少还能做个正妻。但她终究身无长物,只会舞文弄墨,长久地做深闺妇人后便养成了爱吃的毛病,家中又有多家酒楼,她闲来无事便来做了厨房管事,平日里负责尝尝佳肴,品品新茶,日子倒也有滋有味。
而钱大富因着与江南皇商有着密切的联系,才被举荐着接手醉仙楼的生意,说白了许玥君与这钱大富并不相熟,前几年都相安无事,可自从靖水楼开业,醉仙楼便一年不如一年,但到底还没有很难看,直到从去年开始账目便连连亏损,许玥君又远在汴京,鞭长莫及,只好任由他了。
不过许玥君到底也修书询问过,钱大富的回答竟是,钱塘人口不多,消费体量有限,又有如靖水楼一般的劲敌,醉仙楼扛不住是必然之结果。然后他还避重就轻提出建议,让许玥君及时止损,拍卖醉仙楼。
说到底许玥君并不知醉仙楼实际情况如何,故不会偏听偏信,只压下不表,回复道再看一年,若来年依旧如此,她自会考虑钱掌柜的提议。
因此,到目前为止,花语猜测是钱大富暗中操作,将醉仙楼的实际营收私藏了下来,那最容易做手脚的便是他的侄儿钱良负责的采买事务。
只是有一点很奇怪,若醉仙楼被拍卖,那这棵摇钱树就没了,钱大富为何要如此做?
一通梳理下来,花语决定先从钱良入手,慢慢顺藤摸瓜。
“明日查查钱良这人如何。”
知己知彼,百战不殆。花语开始思索应当如何接近钱良,毕竟有些私密的东西,光靠簪星去查是查不到的,这次她必须得无形中从钱良处套得她想要的东西。
翌日午后,簪星便带着钱良的档案回来了。
钱良,年十八,是钱大富庶弟所出,自小便庸庸碌碌,读书不行,学武不行,经商头脑也不够,哪哪都不行,但人却异常自恋,觉得自己高大帅气,家底深厚,随便一个女子都会盼着嫁入他钱家。
可谓是普普通通,但自信至极!
就因着他极不靠谱的人品,以及流连勾栏瓦舍积累下来的坏名声,屡屡谈亲失败,不是他看不上人家姑娘的姿色,就是姑娘家的人嫌弃他庸碌无能,故而他都快弱冠了,还没定下亲事。
不过他本人倒是不急,仗着大伯钱大富的关系,要到了醉仙楼采买这样的肥差。钱包鼓了,人也愈发猖狂,竟暗地里欺辱不少良家女子!
“竟有这样的,连畜生都不如!”花语看到此处,气愤地连连以拳敲打桌面,“指不定醉仙楼的钱,都是被他弄走的!”
簪星自查到这些,也对钱良嗤之以鼻,但到底保持着理智:“钱良只是钱家庶子所出,若真有胆量贪掉醉仙楼的巨款,钱大富不把他活剥了才怪!”
“也对,你说的有道理。”花语气愤归气愤,但也不能因钱良的人品就将人一棒子打死,毕竟以醉仙楼的规模,一个人可吞不下这么多,所以花语更倾向于钱良只是钱大富的爪牙,罪魁祸首非钱大富莫属。
“既然知道他好色,那就比较好办了!”花语心知要跟这样的泼皮交涉,不做些特殊动作,是撬不开他的嘴的。
可簪星连连摇头:“姑娘莫不要因小失大!钱良这等狡诈之人,和那柳胭脂一样,为达目的不择手段,姑娘万不可以身涉险!”
花语“噗嗤”一笑:“谁说我要以身涉险了?我可没打算用美人计。”
簪星长舒一口气:“那就好……”
可不等簪星说完,花语俏皮地眨眨眼:“我打算……用……美男计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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数日后,一个商队在钱塘码头靠岸,听闻是从北方来钱塘经商的,带了许多北方特有的紫阳茶等茶叶,来找商家接手。
按理来说,货物出港前便应当找好下家,只是据说这批货物原来也是有人接手的,但那人强行毁约,致使这批货到了钱塘也出不了货。加上负责本次航运的是一位年纪轻轻的少爷,恐怕也是因为经验不足而落得如此尴尬的境地。
那位少爷也放出话来:只要助他度过本次难关的便是他的贵人,以后所有生意往来,由他做主一律让利一成!
看来是真的被逼急了!毕竟茶叶这种东西,制成茶饼不能久放,钱塘近日快入秋了阴雨绵绵,对茶叶来说更是雪上加霜。
看来这可是送上门的肥肉啊!
一时间,钱塘城有名的商户,开酒楼开茶馆的,甚至是开青楼赌坊的,只要手里有余钱,纷纷摩拳擦掌,想要独占这个大便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