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大奶奶,茹姨娘来了。”
这会子听着声儿,便进来了个娇媚如月的妇人,双眉修长如画,双眸闪烁如星,明眸皓齿,眉眼如泼墨,好不动人。
茹姨娘进来时,双眸便是四处飘着,待至了冯绘娘那儿,便是闪了闪,眉头微蹙。
抬眼去看了堂上几人,才敛了方才的神色,红唇上翘,半俯着身儿朝几人行礼。
几个小辈儿的见了她来,便也是不太待见般的,不情不愿的起身福了福。
冯纭娘是个极有眼力见儿的,也见着势头不对了,该是要惹出一番事的,便拉着一旁吃茶看热闹的绥娘起来,微微作辞。
冯绾娘见着几人离开,便也是要跟着出去,却不想被冯李氏留了下来,横竖这事是与自个儿打着干系的,她便只得略略垂眸,压步在一侧坐下。
这会子冯绘娘那幽深如一潭死水的眸子突然闪了闪,似乎有了些气力,便是扭捏的理了理衣袖的,只端正的跪好了。
冯李氏不紧不慢的吃了口茶,打横眼儿瞧着她,咬牙道:“姨娘可真真是消息灵通的很。”
茹姨娘闻言,也眼睫轻轻一颤,有些子尴尬的扶了扶发鬓,转而扯出个更加明媚的笑来,弯唇道:“究竟犯了什么事的,要大娘子这般苛责,绘姐儿终究是个孩子的,地上可凉呢。”
言罢,便示意的身侧的丫头去扶她起来。。
几人也是刚伸手去架冯绘娘,却听堂上的冯李氏狠狠拍了案子,艴然不悦道:“放肆,我还在这呢,这般的不知礼数了,真真不把主母放在眼里。”
几个丫头也是顿了手上的动作。
茹姨娘瞥了堂上一眼,也是憋着一肚子的气,却还要扯出一脸笑来,捏着帕子道:“是妾的不对了。”
“给绘丫头垫上蒲垫罢。”
气氛也是低压的透不过气了,沈老夫人呷了口茶,轻看了茹姨娘一眼,这才缓缓张了唇。
究竟是长辈儿的,冯李氏便也是不好反驳了她的意,扬了扬眉,这才咬牙命李妈妈去拿了蒲垫与冯绘娘垫上。
“这便是你养出来的丫头,娇蛮乖张,一屋子姊妹的,竟窝里横了,下手也忒毒了,横竖绾丫头也是二房的嫡亲表姊妹,瞧着她母亲病着,性子又是个温顺的,便专挑着软柿子捏了,若不是老太太身边的烟丫头劝着的,二房的便早找来了。”
冯李氏见着那绘娘又重新跪好,便咬着后槽牙,语气冷冷的说到。
这话一出,茹姨娘面上也是依旧浮着淡淡的笑,柳眉低压着,轻抿着唇道:“这丫头该是好好教训一番的,有甚绕不过的事了,心里一时受不过去,竟动手了。”
“只不过姑娘家的也是年幼不懂事儿的,待妾领回去说教一番,改日定是与沈家姑娘去陪罪的。”
无非是说着模棱两可的话了,便终究是不舍得让冯绘娘受这般委屈的。可那冯李氏却是听着格外不入耳了,只是淡淡一哂,看了一侧的沈老夫人。
又道:“也是一句年幼不懂事儿就想含糊过去了,多大的人儿了,与自个儿的妹妹较劲儿,横竖是替她说了亲的,这要出了门子,便也是这般的?岂不是叫婆家指着娘家鼻子骂了,没教养的,到时叫旁人家看了笑话,我这一屋的姑娘便都断送在她手上了。”
茹姨娘本就是一直忍着的,哪晓得冯李氏会这般说的,只觉得难听了。
心中一时不爽了,面上轻蔑的一笑,只拿言语去堵她:“大娘子这话儿便不入耳了,什么一屋的姑娘都断送在绘丫头手里了?绘丫头打落地起便是养在您屋里的,起居礼教便都由着您来的,也就从妾肚里爬出来,其他甚事不是您一手包揽的,现下姑娘做错了事儿,便撒手全然甩在旁人身上了?一屋子的人儿都听着呢,这便是正头娘子说出来的话了。”
言罢,茹姨娘瞥了身侧坐着的冯绾娘一眼,轻轻一哼,也不去看堂上冯李氏的神色,不管不顾的,将话儿在脑中过了。
继续道:“大娘子怎的就不是拣着软柿子捏了?横竖是看妾位份摆在那了,上赶着逮到机会便欺的,可再怎么说,绘丫头也是冯家的姑娘啊,怎的就不心疼了!”
什么柔弱不能自理的,便都是绥娘在正屋说的讽刺话儿了,现下看着茹姨娘这般的,真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,一时叫人恨的切切的。
是了,终究是当了一辈子的小伏低,现下自个儿的儿子凭着寒窗苦读的,终是改了冯家一辈子经商的门楣,中了个殿试一甲的探花郎,也是给她争了脸的,这几年也算在后院儿站直了腰板儿。
“主君怜悯你们母子,那绘丫头便是日日去你屋里请安的,好半天儿的不见人影儿,如今倒说是我一手教的了,真真是好手段了,如今儿子仕途得意,女儿分了院子,也该是露狐狸尾巴了,全然赖与旁人身上了,自个儿撇得倒算干净。”
冯李氏听了这话儿,险些被一口热茶呛到,见她这般撒泼打滚儿的,也是觉得好笑了,便是不给她一丝颜面的,只管啐她一脸。
言罢,倒似又想到了什么,轻轻拭了唇角,转而去看沈老夫人,见她老人家面上不显,便瞥过眼继续狠狠的看茹姨娘。
“也是给一家子争的好脸儿!她沈家姑娘是何等的玉叶金枝,老太太可宝贝着,绘丫头倒好,不顾情面的,说翻脸就翻脸的,就差骑到人家头上了。”冯李氏继续道。
“一家姑娘的,谁家不是小打小闹,凑一乐儿,闹着玩儿的,吵完便和好的,且都是最不起眼的事儿,烟姑娘重情重义的,也该是沈家老太太教的好呢。”
茹姨娘听了这话儿,也是讪讪一笑,忽而转了方才的话头,挑着眼皮儿去瞧堂上的沈老夫人,眼波流转道。
冯李氏瞧着她这般,脸色瞬时冷了下来,终归是瞧不惯的,便又要开口去说,却不想这会子听得沈老夫人一声淡淡的笑,便是将到嘴边儿的话又生生吞了回去。
沈老夫人并没有嗔怪的意思,只是满脸的平淡,看不出一丝神色的:“是了,今个儿是我那烟丫头莽撞,怪她活该,不小心了,姊妹打闹拌嘴儿常有的事儿,哪有不磕磕绊绊的,我一个外人也是不好多管的,只绘丫头作姐姐的,也该是有个样子,立个规矩。”
其实这话儿哪没弦外之音的,说的是让水烟吃了这哑巴亏的,但终究是咽不下这口气,只有心人一听便知了。
这话一出,冯李氏便更是羞愧难当了,狠狠斜睨了堂下跪着的冯绘娘一眼,见她倒像个无事人儿般的,也是憋着一肚子的气。
转而便是去看沈老夫人,陪着个笑脸儿的,向前挪了挪身儿:“老太太哪儿的话儿?烟姐儿终归是在我家受的委屈,横竖该替她讨个说法的,一家子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,该是有个定夺。”
“老太太是打城里来的,横竖是老辈儿的,妾一个奴婢更是不好说什么,只为人母,生绘姐儿一场,有些子话儿,不能说也该是要说的。”茹姨娘闻言,眼珠一转,便是在冯绘娘一处跪了下来。
想了想,继续道:“绘姐儿该是有了错处的,只是妾倒想问了,这回摔的是烟姐儿,是老太太的嫡亲孙女,您横竖是要个理儿,讨个说法,若摔的是绾姐儿呢,不就不言而喻了?”
也是泼出去了胆儿,这会子茹姨娘看着冯绘娘,眼中早有泪花打转,只轻轻抚着她手,转而又道:“大娘子且去跟主君说罢,横竖是要罚的,不如将话说的清楚些,绘丫头性子是急些,但也不全然是她的错,还望大娘子不要使些子绊子,记恨了她去。”
就这么一股脑儿将话都蹦了出来,冯李氏听了,瞪着眼睛,脸青一阵儿白一阵儿的,是了,茹姨娘这般满口喷沫子,生生将话锋指向了自个儿。
“不怕老太太笑话,贱人就是贱人,竟敢乱嚼舌根子编排主母,真真挤了门缝看人了,绘丫头是我看大的,怎的会亏待了她,茹姨娘怎的不一直装下去的,我和主君也是仁慈,这些年竟养了个祸害。”冯李氏拍案而起,这会子也是憋红了脸儿,胸口起伏明显。
冯绾娘也是沉默不语好一阵儿,这会子听了茹姨娘的一番话,眼波一阵儿流转,心中不禁腹诽,她的话也不是没有理的,横竖是比不得沈老太太嫡亲孙女的,自个儿永远是个陪衬的。
想着,暗自揪紧了手上的帕子,嘴唇紧闭。
“如此这般,烟丫头是我带来的,姨娘觉得我偏了她去,那我便没什么好说的了,方才既承认绘丫头有错,便该是罚的,这便绕不过。”沈老夫人轻呷一口茶,眼波流转道。
言罢,便轻轻搁了茶盏,让褚妈妈扶着她出去了。
冯李氏见状,也是咽了咽唾沫,便是起身陪着笑送她。
待目送着她离开,这便狠狠的瞪了茹姨娘几人一眼,随后又去看那一言不发的冯绾娘,轻轻叹了声气,便继续坐了回去。
这便又听着茹姨娘道:“老太太说的是,绘丫头做错了事儿,是该罚的,只让她在院里思过,罚她一月不出门便是了。”正说着,她是觉得势头不对了,便怯怯看冯李氏。
这话一出,却听着冯李氏冷冷一笑:“方才厉害的很,把老太太气走了,这会子便又要来替我发落了,茹姨娘也真真是好大的脸啊。”
“来人,请绘丫头移步祠堂跪着罢,在祖宗面前好好思过,茹姨娘杖二十,发回自个儿院里去好生养着。”
一字一句,冯李氏也是咬的紧。
言罢,外头便进来了三五个婆子,直直把几人脱了下去。
那茹姨娘满脸的惊颤,便是再不情愿,还是被生生拖了下去,只可怜一时的得意忘形,却还是在主母的威严下消失殆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