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夜,周小渡还是睡不着,脑子里纷乱如麻。
她终于抽出空来学着当一个人,本来只想混吃等死地卖两年烧饼,结果又遇到了系统,让她知道,这世界上还有复活卡这种神器。
一线生机乍现于眼前,不论最后她能不能抓住、会不会抓住,她都忍不住去想那些从前根本不会考虑的问题。
关于生,关于死,关于自我,关于世界……
她把别人花了几十年来想的问题都思考了个遍,不可能不纠结。
天亮之后,身心俱疲,再见到江思白神采奕奕的脸,就不由得给他贴上了“医术不济,武功很弱,但很会讲大道理”的标签。毕竟就是这小白痴的一套套大道理,给她讲得脑壳抽疼,一宿没睡。
在长流村得到了《幽明刀》,气运之子的激励值也升到了30。不过呢,这小子还没打算原谅她呢,一直冷着脸,不肯跟她说话,连狗都不给她撸,小气得很。
三人离开了这座死寂的小山村,临走前,还顺便把各家各户豢养的动物都给放生了,一时间鸡鸣犬吠、驴奔牛走,竟是比之前村民齐聚时还要有生气。
江思白要前往自家的各处酒坊打点,周小渡和芝麻要去盛家所在的游风县,遂就此告别,不过江思白说,得了空会去游风县探望他们。
周小渡倒是真的没再喊过气运之子一句“芝麻”,二人一狗就这般沉默着上了路,几乎不谈话,连视线也是一触即离。
这样沉闷的旅途显然是不太好熬的,但双方都没有要开口打破僵局的意思,仿佛先开口说话的人,就会低了一头、吃了大亏似的。
及至最近的小县城,周小渡索性就买了两匹马,快马加鞭,半日就可到达目的地。
牵着两匹小红马刚上了官道,周小渡招呼也不打,单手就揪着少年,将人抛上了马背,一丝温柔都没有。
那马儿受了惊,嘶鸣着昂首抬蹄,吓得芝麻慌乱抓缰绳,整个人在马背上东倒西歪,被那马儿驮着一路得得向前狂奔——
“周小渡!
!你大爷的!
!”
他不会骑马啊!
!
一整条大道上的路人,这下都知道周小渡的大名了。
周小渡提起装剂子的背篓,背到身上,而后迤迤然地跨马前驱,轻快稳当、不疾不徐地吊在后头,面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。
被小红马载着路过树下时,还颇有闲情逸致地举起手,顺势扭了个野果子下来,“卡察”一声,咬出莹白的果肉。
就像是哪家出来郊游的少年郎,端的是一派潇洒悠然,哪能看得出来她浅笑里噙着的恶劣——让你说我坏话,还给我摆臭脸。
……
穿林拂柳,很快就到了游风县,彼时芝麻的脸色已然不大好看了。
本就是一天多未曾进食,又在马上一番颠簸,这脆弱的胃囊被颠得阵阵发疼起来,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恶心感。
他的肠胃从前可是坚挺得很,但或许是因为跟着周小渡吃住,三餐一顿不落地养久了,现下也就变得娇弱了。
周小渡见他面色不好,还以为他是在跟自己发脾气,也没多想,直接将人丢到一间茶坊门口,“你在里面坐坐,我去查探一下盛家的消息,等我回来。”
顺便再查一下本地的异宝阁在何处,她的那副“蝶恋花”也该出手了。
少年一言不发地进了茶坊,找了个靠水的位置坐下,要了一壶热茶和两碟点心。他可不想在周小渡面前饿到昏倒,那可太丢人了。
凭栏望水,见波光潋艳、清风吹皱,芝麻不由捧着茶盏,发起了呆。
他也不明白,现在是个什么情况:明明就是在吵架,什么时候和好也不知道,他不搭理周小渡,周小渡也不搭理他,但是关于他的事情,周小渡还是会替他操心……
他还太年轻,不能理解周小渡的心思,只能困惑于他们之间忽冷忽热的关系。
换作是从前的周小渡,亦或是旁的什么人,他装个傻、卖个痴,低头说几句软话,这茬儿也就过去了,但是面对现在的周小渡,他不想轻易低头。
这段时间,他跟在周小渡身边,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,奉行着“但行好事,莫问前程”的原则与人相交,对周小渡也不例外。他以为尽心而动即可,能得到回馈自然两相欢喜,得不到,也顶多失落一阵。
直到他那天忽然发现,周小渡似乎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他一次。
从来,都没有。
他简直心都要碎了。
于是,他固执地想,这次无论如此都不能再低头了,他要让周小渡抬起眼睛来看一次自己。
怔然间,他抬起了眼帘,恰好撞见前方一艘画舫上,有个傅粉簪花的五陵少年,正笑眯眯地朝这边招手。
涂抹得惨白的脸上,挂着的笑容堪称诡异,吓得他两手一哆嗦,热茶溅出烫到了手。
这大白天的,跟撞鬼了似的……也怪自己乡下人,实在没见识,不懂这城里人的时尚。
手忙脚乱地才收拾好,便见那艘画舫靠岸停了下来,从上面走下两个随从打扮的男子,进了这河边的茶坊里,径直冲自己走来。
其中一个随从微笑着对他说道:“这位小郎,我家郎君有请你上船,一起吃几杯茶。”
另一个随从附和道:“还望小郎赏脸。”
“你家郎君请我?”少年蹙了蹙眉。
“是的,我家郎君卢仁兼,乃是这扬州城中卢家的三公子,鼎鼎大名的卢家,你应该听说过吧?”那随从倨傲道。
芝麻顺着他的指示看去,只见他口里的那位卢仁兼,正是方才吓得他手抖的白面鬼,顿时心生恶感,摇头道:“我是外地人,没听说过。”
那随从面色一僵,随即清了清嗓子,给这个没见识的外地老解释起来,“我们卢氏手下的产业,可是遍布整个广陵!府上的大公子、二公子,还是银枪门的得意弟子!银枪门,你总该知道吧?”
芝麻摇了摇头,“不知道,但听上去貌似很厉害。”
那随从忍住了骂人的冲动,生硬地道:“确实厉害,那可是广陵排行前三的大门派,多少江湖高手挤破了脑袋都进不去,我们卢家一进就进了两位公子。”
“那你家三公子怎么没进去呢?”芝麻问。
“你这话问的,我家三公子有两位出息的哥哥,还愁进不去银枪门吗?那都是早晚的事儿!”那随从不耐烦地说道。
芝麻点点头,“我知道了,你们还有别的要说吗?”
“没有别的要说了,还请小郎随我们上画舫吃茶看景去。”两个随从笑眯眯地摆出恭请的手势。
“不去。”
两个随从面色一冷,“这是为何?”
“因为我不想。”少年面色平静道。
他们露出凶恶的表情,沉声道:“三少爷看得上你是给你脸面,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!”
“我就是不去,你们还能把我绑走不成?”芝麻端起茶盏浅啜,懒得再抬头看他们。
“谁说不能呢?”一个随从狞笑着朝他扑来。
少年从容躲过,反手拧住他的胳膊,将人压到桌上,另一个随从见状,忙举拳来救,少年将桌上的那人扯起来,甩向他的同伴,将对方狠狠撞开。
二人一齐砸到旁边的桌子板凳上,摔得好不狼狈。
两个随从大恼,抓起地上的板凳就要去砸他,结果却被他闪身欺近,一脚一个给再次踹翻。
芝麻正好心里憋了股火气,这两个不长眼的凑上来,简直就是给他当沙包来了。
他一会儿揪着这个狂扁,一会儿按着那个暴揍,像一头红眼的小牛犊似的,好半晌才觉得解了气。
他这段时间的功夫可不是白练的,瘦弱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,一把将这两个大汉扛起来,一一丢到了栏杆外的河水里。
“走你!”
“哗啦!哗啦!”激起好大的水花。